2023年4月27日下午浙江大学哲学名家讲坛第一讲“用礼成俗与义理养心：北宋道学建构的路向”在浙江大学紫金港校区成均苑四幢100报告厅顺利举办。本次讲坛邀请到了北京大学研究生院副经理、北京大学哲学系杨立华教授作为主讲嘉宾。浙江大学哲学学院董平教授担任主持。浙江大学哲学学院常务副经理王俊教授和公司党委副书记鲁平老师以及百余位师生现场聆听了讲座。
讲座伊始，杨立华老师回顾了自己在浙江大学的求学经历，对母校的通识人文教育和自由宽厚学风表示感激，特别指出求是校训对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接着，他对本次讲座的内容予以简要介绍。关洛之学为何最终分途，是杨老师最近几年关注的一个重要话题。张载和二程共享着同样的义理基础、价值体系、生活理想、政治形态以及回应佛老的思想意图，并且还具有亲密的血缘关系和长达二十余年的交往经历，但在道学建构上最终却走向了不同方向。关学与洛学的分野确立以后，对于理解宋明理学的发展脉络甚至明末清初王夫之的思想都至为关键。但“关学洛学化”的学术前见，尤其是将张载哲学二程化地理解，则束缚了我们对关洛学旨异同的深入思考。
杨老师认为，相较于中唐儒学复兴运动，北宋儒学复兴运动中的士大夫儒家意识更加坚定，在得志时固然意气风发，失志时也没有垂头丧气。因为他们相信道在己身，所以不会向现实妥协。并且，在回应佛老的问题上，相较于韩愈“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的文化政策，他们认为思想问题的解决不能只靠外在强制力，而更应关注自身理论建设。据《宋史》记载，仁宗朝时“儒统并起”，这其中的主要代表是王安石新学、司马光朔学、三苏蜀学、二程洛学和张载关学。以关洛之学为核心的道学在当时的影响力远不及新学或蜀学，但到了南宋初年几乎所有的儒家士人都遵奉周敦颐、二程为宗师。这是因为只有北宋五子才把握到了这个时代最关键的问题，即通过“自明吾理”的方式对抗佛老虚无主义世界观。杨老师强调，北宋道学的兴起，其最核心的问题是如何为儒家生活方式奠定哲学基础，或者说是如何从根本上为儒家价值提供根本的形上学证明。
杨老师继而从嘉祐二年科举开始，详细介绍了张载和二程的交往情况。在谈及张载是否受到二程影响时，他特别对吕大临所撰《横渠先生行状》中“尽弃其学而学焉”和“尽弃异学淳如也”两个版本做了细致考察，指出以张载虚怀若谷的为学品格，“尽弃其学而学焉”或许出自他本人之口。不过，熙宁三年以后，张载独居在陕西凤翔府眉县横渠镇，当他建构好自己的哲学体系，完成体大精思的《正蒙》后，这个时候便已与二程殊途了。张载在《诗上尧夫先生兼寄伯淳正叔》中说“先生高卧洛城中，洛邑簪缨幸所同。顾我七年清渭上，并游无侣又春风”，一方面确实有孤寂的况味，另一方面也蕴含着完成《正蒙》的自得之意。熙宁十年，张载回到京师任职，期间与二程讨论学术，他们之间的差异性更加明显。在二程弟子所记的《洛阳议论》中，不难看出双方的交流主要集中在井田、封建等具体制度，他们已经开始回避天道性命的形上问题讨论。
杨老师进一步从《正蒙》的成书与编纂分析张载的思想特色。他强调，与理学家语录类的作品不同，《正蒙》是张载亲笔所著、不断修改的结果，我们在阅读时应当一字不能放过。并且，我们现在看到的《正蒙》顺序并不是原本《正蒙》顺序，不能断然认为前后某部分重要或不重要。《正蒙》原本是不分篇章的，我们今天看到的版本是张载弟子苏昞“辄就其编，会归义例，略效《论语》《孟子》，篇次章句，以类相从，为十七篇”。苏昞后来将《正蒙》交给范育，范育很晚才完成《正蒙》第二篇序言。二程可能并未看到《正蒙》全本，他们对张载晚期思想并不充分了解。二程对张载的很多批评，未必是符合张载的本意。
杨老师指出，二程出于团结同道和尊重长辈的考虑，很多情况下对张载是不点名的间接批评。他详细评述了《二程集》中“或者以清虚一大为天道，则乃以器言而非道也”、“或者谓清者神，则浊者非神乎？”、“天地之化，自然生生不穷，更何复资于既毙之形，既返之气，以为造化？”、“仲尼于《论语》中未尝说神字，只于《易》中，不得已言数处而已”等相关文字，指出二程与张载在天道观和形上学等方面有着根本差异。杨老师特别以二程和张载对日食、月食现象的分析为例，指出二程的哲学体系简洁一贯，并不关心天文历法等经验现象；但张载则关心那个时代所有的经验知识，试图用自己的哲学体系为之提供解释说明。
在此基础上，杨老师深入探讨了二程与张载哲学体系的根本差异。他指出，如何解释万物何以生生不已，这是哲学建构中的一个根本问题。二程的理论建构，从根本上来说，深受周敦颐《太极图》的影响。杨老师以《太极图》第二圈“阴静阳动”为例指出，无孤阴孤阳、无纯阴纯阳两条原则解决了阴阳之间相互作用的必然性和普遍性问题。以张载的聪明资质，他当然对二程哲学有所理解。但是无孤阴孤阳、无纯阴纯阳的说法，在张载解释天体运行时立刻就出现一个问题：“地纯阴凝聚于中，天浮阳运旋于外，此天地之常体也。”通过对天左旋、地顺天左旋理论的说明，杨老师指出张载在面对时代经验知识时，其理论解释的贯通性远强于二程。
最后，杨老师指出张载和二程哲学的根本区别在于对移风易俗的看法上。北宋时期，出现过几次恢复古代雅乐的乐改实践，司马光、范镇、胡瑗等人都曾参与。二程认为，古人“文采以养其目，声音以养其耳，威仪以养其四体，歌舞以养其血气，义理以养其心”的传统已经丧失，现今只能通过义理养心的方式改善风俗。但张载则主张“律吕有可求之理，德性深厚者必能知之”，强调用礼渐成风俗。杨老师认为，相比较而言，二程形上学建构更加简洁一贯，张载形上学建构更接近于严密的机械式的概念辨析。在当时来说，显然张载的解释力更强。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区别，源于对陶冶风俗的手段方式有不同看法。
对于此次精彩讲座，董平教授高度赞扬了杨老师博学认真的治学态度。他表示，杨老师的讲座给人耳目一新的启发和收获，尤其是不同于以往以气学定位张载哲学的窠臼。张载和二程哲学体系有着两个不同的结构方向，他们虽然求道的目的具有一致性，但是哲学建构路径却不相同。这对于我们今天如何继承以国学为代表的传统文化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在听众互动环节中，杨老师就“哲学的形上意义是否被消解”、“如何实现孔颜乐处”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解答。他对现象学、分析哲学和经验科学对哲学研究的影响做出了评价，并强调直到今天，无论东西方，人类文明依然奠基在伟大的先哲对人生的引导之中。整场讲座在与会师生热烈的讨论中圆满结束。（供稿 | 韩书安）
